2019年年底揭晓的第七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获奖项目为3个,按终评得分高低排序,廖璐璐的《姐妹2011-2021》排在前面。此前,这组作品就曾入选2019年第27届全国摄影艺术展长期关注单元(当时的作品名为《姐妹追梦》)。这是一个跨度10年的长期拍摄项目,是一个中国三代乡村女性改变命运的故事。尽管有着诸如“此件作品是对时代的映射”这样高大上的评语,但是评委当时还是出现了截然相反的看法。作为一个选择长期摄影报道项目作为主要拍摄题材的女性自由摄影师,廖璐璐并不多产,因为选择持续的观看和拍摄,她的作品具有一种深深切入现实的朴拙的力量感。在当下各种抖小机灵的摄影泛滥的时候,这样的影像显示出难能可贵的真诚。这种真诚甚至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无论在评选还是编辑过程中,对她的作品都容易产生分歧。
从一组拍摄了数万张的作品中选出十几张,在媒体平台上予以呈现,并不是容易的过程,作品中的线索,以及背后隐藏的情感线,稍有不慎就会被所谓的“编排”所隔断。也许,抛开图像与叙事,从情感出发,感同身受,是我们解读并编辑这组照片的最好途径。
美霞和丽霞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出生在河南兰考的普通乡村。2012 年春节,四年没回过老家的丽霞和姐姐美霞在村里的田地里相视而笑。美霞后来成为了乡村小学的一名教师,她对这份工作兢兢业业,却依然无法改变乡村教育滞后、凋零的现状。大学毕业后,丽霞走出了乡村去深圳打工,亲身经历了一个打工者的酸甜苦辣,从公益机构的一名志愿者开始踏入公益行业。美霞和丽霞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出生在河南兰考县一个普通乡村。长大后,美霞成为了乡村小学的一名教师,她对这份工作兢兢业业,却依然无法改变乡村教育滞后、凋零的现状。丽霞走出了乡村去深圳打工,亲身经历了一个打工者的酸甜苦辣,从公益机构的一名志愿者开始踏入公益行业。
2012年2月河南兰考乡村。
2009年11月,妹妹丽霞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自掏腰包在北京东三旗村村口一家倒闭的饭店二楼租下了一个不到40平方米的空间,成立了“木兰花开社区活动中心”,为在北京生活、工作的外来基层打工女性提供服务和帮助,尤其关注女性打工群体的精神生活,帮助她们尽快融入城市生活。丽霞成了生活在北京城边村的草根NGO的负责人。2010年,机构正式工商注册。2016年4月成功注册民办非营利机构。
2012年2月河南兰考乡村,为了给等在门口的孩子们开门,美霞总是第一个到村里的小学上班开始一天的工作。
2012年2月河南兰考乡村。虽然姐姐美霞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越来越找不到方向。乡村学校的学生们因受打工潮的影响,一部分成了留守儿童,一部分成了流动儿童,一部分到私立学校住宿就读。学校生源越来越少,逐年下降。教师队伍老龄化严重,专业教师十分短缺,教师编制不足,人力资源十分匮乏。一名乡村教师往往身兼几职,工作任务十分繁重。
丽霞的机构位于在北京靠近六环的城郊接合部,几乎每年搬一次家,不断提高的房租是机构每到年关最大的难题。这里是附近打工女性的心灵港湾,经常来参加活动的红佳因为家暴离婚远走他乡,她曾经这样写道:“2006年我带着小儿子来到北京,最开始在建筑队干活时,给人搬砖,手磨得都是血。男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盖房顶,四五块砖同时往上扔,让我接住我就得接住。100斤的水泥袋我一袋袋地背。大铁门男人能扛,我也能。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为了自己,我能不好好干活吗?如果我没有出来,还要半夜起来上山放羊,随时忍受他的打骂。”打工女性在这里抱团取暖相互安慰、互相激励。她们见证了这个公益机构的成长过程。2015 年因为工作调动,美霞到全乡镇最偏远的一所小学教书。她在意识到乡村教育的困境和自身生活的思考中,逐渐认识到行动的力量。丽霞在机构成立8周年的夜晚写道:“我们都做不了传统意义上的光荣、伟大的母亲,我们在家乡,无力给孩子好的物质条件,我们带她们来到城市,寻找生活的一点希望,却无法给她们正规的教育。我们只能够‘抱团取暖',互相鼓励,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也许,我们这样一个由流动女性组成的‘木兰’组织,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不论处于什么状态,‘活着'就自有其价值和意义所在。” 2012年8月美霞来北京为妹妹工作的木兰花开社区活动中心做志愿者。受妹妹丽霞的影响,美霞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丽霞的女儿瑞卿是典型的流动儿童,小学到中学都在打工子弟学校上学。丽霞注重培养瑞卿独立、豁达的个性,在给予尊重的同时给她足够的信心。鼓励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2018年瑞卿获得世界联合学院(UWC)两年全额奖学金,今年考取美国圣奥拉夫学院(St.Olaf)全额奖学金。2019年夏天母女俩进行了一次毕业旅行,看着女儿的背影,丽霞说:“我们都要学着如何分离。”2016年7月美霞参加完研讨会写道:“如果每一所小学的老师有激情、有情怀,就能改变乡村教育的现状。”美霞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受母亲的影响和启发选择留在扬州的一家公益机构工作。因为工作调动,美霞调到全乡镇最偏远的一所小学教书,她从乡村教育的现状中逐渐认识到行动的力量,想把网络教学带到课堂,可是没有经费和电脑,妹妹丽霞从北京收集了几台二手电脑,美霞手拿肩扛带回学校,让村里的孩子能用电脑共享优质的师资条件。阅读课、绘画课等一系列的课程给这所乡村小学带去了生机和活力。而每年将近六千元的专用光纤费依然是这所学校的一个难题。美霞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受母亲的影响和启发选择在扬州的一家公益机构工作。
2016 年 2 月美霞和丽霞在东沙各庄村路边拍了一张合影。美霞、丽霞的妈妈是典型的乡村女性,一辈子操劳,总是把自己的需求放在全家人的最后。她有文化,不重男轻女,从小就支持姐妹俩去读书受教育。从最开始对丽霞做公益的不理解、担心,到后来的支持、参与。妈妈也逐渐向丽霞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没拍过婚纱照的遗憾,在丽霞的帮助下圆了自己这个心愿。2015年3月北京五环外的一个城中村的出租院子。金凤一家来北京就租住在这里。金凤是木兰文艺队的活 跃分子,经常来参加活动。
2013年4月木兰花开社区活动中心又要搬家了,房主一直和丽霞迂回就是不肯说价格,月底房租就要到期, 房主说要翻一倍的价钱。这是木兰花开服务中心在东沙各庄的第一个办公地点,每个房间的窗户都开在很高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个窗口, 屋里长期比较黑暗。这里是机构的主要活动空间。木兰组建了文艺队,开展了丰富的活动:学习唱歌、舞蹈、 走秀甚至是演话剧。组织了女工摄影小组、儿童摄影课。还开设了“成长陪伴”“科学育儿”等多个课程。手工小组、电脑小组、英语小组、 医疗培训小组、二手义卖店......木兰的服务项目越来越多,而且一直坚持着公益性质,所有活动均免费。因 为房租涨价这个屋子已经成为历史。美霞和丽霞是出生在乡村的双胞胎姐妹,城市中的丽霞和乡村里的美霞都遇到了各自的困境和磨难,她们从彼此的生活里懂得城市并不是梦想的“乌托邦”,而乡村也不是“地狱”。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追寻自己的梦想。在乡村教学的美霞试图走出乡村,来帮助乡村的孩子打开天地;而城里的丽霞则敞开心怀,接纳那些和她一样来城市打拼的女子。她们都在努力地改变着,不仅仅为自己,也为更多女性、更多渴望改变的人。
2013 年 7 月美霞在繁星戏剧村小剧场演出的间隙和工作人员讨论演出细节。
为了给乡村里的孩子开展绘本和网络学习的课程, 美霞筹集了几台二手电脑,一个人肩扛手提把这些机器带回学校。通过网络课堂,学校的孩子上了从来没有过的音乐课、美术课,听到了既有趣又发音纯正的英语课。美霞和丽霞这对姐妹的命运,是中国众多乡村女性命运的一个浓缩。一部分女孩出嫁留在了乡村,一部分女孩走出乡村希望在城市里寻求改变的生活之路,国家统计局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截止到2019年4月,中国农村打工女性约在10034.928万人左右。回不去的乡村和融不进的城市又成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她们所面临的问题和困惑具有当代社会的普遍性和代表性,这个群体需要更多的关注,也需要被更多的人看到她们生活真实的样子。2016年7月美霞来北京参加乡村微型学校发展研讨会并做为嘉宾分享了标题为“乡间追梦的蝴蝶”的网络课堂的经验分享。
2013年7月美霞在繁星戏剧村小剧场演出的间隙,看着其他女工的表演,想到自己,不禁眼含热泪。2013 年上高一的儿子突然表示不想继续读书,不管怎么和儿子沟通都无济于事。这件事对美霞无异于晴天霹雳,无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一个老师她都感到从未有过的深深挫败感。此时的美霞正经受着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乡村教育的现状让美霞逐渐失去了热情,没了工作激情看不到希望。
2013年7月美霞在繁星戏剧村小剧场演出,站在舞台上美霞的第一句是“我已经没有梦想了!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我被生活、工作、家庭、责任、义务重重包裹,渐渐地遗失了自己的梦想。夜深人静时,我一次一次地追问自己:我还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吗?我还有勇气追寻自己的梦想吗?这样苦闷的日子我还要熬多久?不,我要抓住年轻的尾巴,我不想再只为别人而活。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为自己精彩地活一把!”这是美霞平生第一次站在舞台上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是木兰社区服务中心在北京的繁星戏剧村排演的内心独白剧。美霞和丽霞的妈妈此时正坐在观众席听女儿的心里话。2015年8月美霞来北京看望在顺义农园里工作的父母。帮助父母干活采摘桃子,看着大大的桃子美霞很开心。
2012年2月河南兰考乡村。丽霞的女儿瑞卿跟随妈妈回老家过春节,学骑电动车。自由摄影师,纪录片导演。长期拍摄女性、环境公益 领域相关社会题材。2019年入选第27届全国摄影艺术 展览(长期关注单元),2019年获得第七届侯登科纪 实摄影奖。